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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言 一年以后

第五言 一年以后

三天之后,刻取已经退烧。

她走到宅邸中庭,忽然看见山石附近开着一片金盏菊。

这些花培植于此处,显得妙趣横生。那片花田也不过三米,却犹如满山开遍。花朵艳如阳光,艳得纯粹,刻取忍不住蹲下摘了一两朵。山石旁边还栽植着些许竹子。竹叶轻轻坠落,把土地掩盖成一片黄昏,看去颇有闲适之感。

刻取脑海中一直想着自己的师傅,为了断其念想,她决定寄信给越前。

她回房间之后,拿来信纸,运笔挥毫,用越前教了她多年的运笔功力,写下一个又一个苍劲有力的字。写完之后,她吹口哨招来一只信鸽,将信寄出去。

信上写道:

弟子刻取,今寄居他家,暂得闲适。余虽蒙师赐教,心怀感恩。然也未曾忘记,那日师傅杀死吾亲之景。盖师已忘却,遂欲于今日表白此事。

没错,是师傅让我变得孤独,让我在这个世界上,无依无靠,只有漂泊。却没想到师傅亲收我为徒,让我能够抓住一份慰藉,从此不再忍饥挨饿。但是,现在,我不想再称呼你为师傅,因为你是我的仇人,那一百年之前的杀亲之仇,总要有一个了断。日后,我一定会将你这老妖的头颅砍下,献给姐姐和妹妹。你给我等着吧。

忠行和晴明躲在暗处偷窥,忠行笑着对晴明说道:“你看吧,刻取一定是给越前大人送信夸奖我们。如果我们能够继续保持下去,指不定越前大人愿意与我们相见呢。”

刻取虽然有防止别人偷窥之法,不过貌似对人类和小妖没有用。

四天之后,刻取也收到一封来自越前的信。

刻取将信鸽腿下的信取下,便将信鸽放走。

信上写道:

你太久没有来见我,让我担惊受怕了许久。我总是怕你在外面会不会被别人欺负,是不是有饭吃,有没有人给你盖被子,是否有什么心事,有没有遇到让你难过的事情……何况这段时间你发烧了,我却没办法在你旁边照顾你。刻取,你离去也就六天时间,可是我好想你,每天见不到你,只得掩面哭泣。你说我跟你有仇,一时令我心乱如麻,可是我早便忘记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,若我真的有莫大的罪过,我会郑重地跟你道歉。已经和你在一起百年,本来也想找机会让你去外面闯荡一下。如果你想师傅了,你便回来,你想吃平安京的和果子,家里还备了许多,你随时都可以过来吃。

刻取看着信,心想再也回不到过去,顿时流下几滴泪水。

“师傅,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,我可是要去杀你的人啊。”刻取说着,内心感到十分难受。

==========

越前抓住信鸽,把信鸽放回笼子里。

她看完刻取寄给自己的信之后,潸然泪下。而后她便修书一封,寄与刻取。看到信鸽离去,自己又想要见到刻取,便腾空飞行,紧紧跟随在信鸽后面。她整整在天上飞了两天,才飞到刻取那里。

此时的刻取在一房间内读信,透过窗户,越前看到穿着小圭的刻取。

越前一阵难受,她说道:“啊,我这样看着你也算能够解决思念你之欲望。师傅虽有过错,却不知错在哪里,实在让我悲催。师傅不汲求你报答恩情,却没想到有一天我们两人会成为敌对的双方,命运捉弄人,空怅惋,直叫人哀叹。”

“谁在窗外偷窥?”

刻取突然感知到有人在窗外,她从手上发出妖火,妖火在一瞬间便冲出窗户。

如果窗户外面有人类,那么那个人早便被这妖火灼烧致死。

刻取对于人类还真是不留情面。

刻取搬来椅子,站上去再踮起脚尖。她往窗外望去时,发现那里并没有人。

“难道是感知错了吗?总觉得气息很熟悉,可能是精神有些恍惚吧。”刻取把信放回桌上,走出门去。

此时越前已经飞离地面一公里。

越前说道:“唉,早知道当初就不教你这防止他人偷窥之法了。小偷防不着,反而防着师傅。这简直……”

没办法,越前无法偷窥,见不着刻取,只能够飞回自己的神社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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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又在这里偷吃冰糖葫芦。”

午夜时分,躺在床上睡觉的晴明被厨房锅碗瓢盆倾倒的声音吵醒,他连忙穿好衣物,赶过去看。

当他小心地步入厨房的时候,她看见一双红色眼睛。晴明以为是人类鬼魂,赶紧掏出六火驱鬼符。

月亮的光透过窗户,铺撒在床沿上,让厨房有了一点淡淡的光亮。

此时晴明才看清楚,在厨房中偷吃东西的不是别人,正是刻取。清楚是谁之后,他才总算松口气。

“我,我就是肚子饿了。”刻取边嚼着冰糖葫芦,边说话。

晴明说道:“刻取,你今天已经吃了十个人的口粮了,怎么还会饿。”

刻取把冰糖葫芦吞到肚里去,说道:“是吗?我平时都是吃十二个人的口粮的。今天还少了两个人。”

话说这冰糖葫芦也只是忠行没事制作出来的东西,晴明喜欢吃他也就做了,基本上也就葡萄上面浇上糖。名字方面,或许也是叫成浇糖葡萄棒更为合适。忠行觉得这些东西只是些小玩意,也就没做多少,更加不可能跟别人说。

已经在这里一年多了,刻取还惦念着当初那冰糖葫芦的味道。

而且,这家伙的饭量简直丧心病狂,她倘若作为狼,这样的饭量倒还算可以,作为人吃这么多,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。

晴明无可奈何地说道:“师傅他老人家刚好到京上去办点事情,他刚一不在,你便在这里偷吃,你知道师傅她老人家已经很不耐烦了知道吗?你这好吃懒做的家伙再继续吃下去,这个家就要被你吃垮了。”

“那你们怎么还不快点将我赶出去?”

刻取待在这里已经感到很无聊了,她已经因为那个一心宠着她的师傅而自我禁锢了百年时间,现在只想出去闯一闯,不希望再在这里闷着。

换句话说,她想把复仇放一边,到外面逛逛。

邻里时常夸奖刻取是一个聪明伶俐又充满自信的女孩子,刻取也早便和人类混熟。

看起来已经不会再做伤害人类的事情,且忠行在她这里得不到任何好处,反而总是害怕会突然因为刻取的事情得罪神明,他老早便想将刻取弄走。

刻取用了半年的时间便把全部的阴阳术学了去,剩下的半年,她就只是吃了睡睡了吃。

这家伙太过聪明,学什么都非常快,就是贪玩成性。

而且刻取除了那个妖火之术,似乎就不会其他法术,真的很让人怀疑她到底是不是越前的徒弟。

当忠行问及刻取,越前过去曾经教过刻取什么法术的时候,刻取神秘地笑了两声,她如此说道:“我会的法术可多了,有笛子,筚篥,古琴,将棋,绘画,茶道,香道,花道,礼仪等法术。”

不,你老师教你的都不是法术吧。你难道从来就没有一种被骗了的感觉?

晴明听闻刻取会下将棋,于是提出要和刻取下几局。

然后,晴明就被活生生地虐了三个小时。

刻取学将棋也有百年时间,晴明怎么可能赢得了她。

至于刻取为什么会学这些东西,那当然也是越前的主意。越前一开始也有教刻取一些法术,不过后来她觉得让刻取学习这些不仅没有任何用处,而且也会让刻取到处惹祸,因此认为与其让她学习富有攻击性的东西,倒不如培养她的艺术细胞。也就是说,越前想把刻取当成纯观赏性的小动物来养。

但虽然如此,刻取对于灵力的修炼却一刻也没有放松下来。也因此再加上月冥珠的效果,她现在身上所蕴含的灵力,同年龄的妖怪已无法比拟。

然后贺茂忠行和安倍晴明的悉心教导,就半年时间,把贺茂忠行参悟了半生的阴阳术学去,就连此时阴阳术已经登峰造极的贺茂忠行都觉得刻取太过聪明了。

“有人。”晴明转过头,看向大门的地方。

是中庭的大门。

他听到有人在敲门。

现在估计是四更天的时候,这么晚了到底还有谁会在这里敲门?

莫非是贺茂忠行大人从京上回来了?可就算是回来,也应该是白天回来才对。

晴明觉得事有蹊跷,便小心翼翼地走到大门那里。

值宿的仆人摸黑走到门口。

他问明敲门者来路。

外面有人声传来:“是保宪公子回来了,还不快开门。”

“是贺茂保宪吗?”晴明惊讶地说道。

贺茂保宪,是贺茂忠行的儿子。他随父亲学完阴阳五行之术之后,便到外面学习天文道去了。

晴明虽未与保宪谋面,但是跟师傅在一起这么多日子当然也听师傅提起过他的这个儿子。

除此之外,也经常听世人说起。

在晴明的印象中,附近的大街小巷里几乎所有人都认识他,就算说此人是妇孺皆知也不为过。

该怎么说呢,毕竟这个人如果敢说自己在阴阳术方面只是第二,就没人敢声称自己是第一。

他从出生就附带有超强力的阴阳眼,生下来就能够看到人类所不能看到的隐形妖怪以及鬼魂。再加上他的父亲是阴阳师,能够随时随地教他各种阴阳术。此人的聪明程度也绝不在刻取之下,而今又在外学习天文道回来,现在仅才二十岁出头的他,便已经是阴阳师中的绝顶高手。

哦,对了,所谓隐形妖怪和刻取有所不同。刻取是这个世间存在之物,是一匹狼,因此人类能够看到她,而隐形的妖怪并非动物、物件变来,甚至在人类里面都没有流传他们的名称,没有灵力的人类根本看不到他们。

晴明吩咐值宿的仆人把门打开。门打开之后,他见来人穿着整齐,脸上流露出不凡之色,那眉间也留有几分英气,随从三四人,也有给晴明行礼的,便觉得前面这个人应该不会是什么歹人。

“我父亲已经睡了吗?”保宪说道。

保宪面色虽然严肃,但是举止上却透露出喜悦的情状。在外修行了几年,今天终于得以回乡见家人,不免喜形于色。

晴明热情地说道:“他有公事,上京面见皇上去了。”

当时的皇上乃是朱雀天皇。

当保宪环视房间的时候,却发现建筑之间有一股异样。虽然祥和之气多于妖异之气,然而那妖异之气却也让他感到在意。他皱起眉头,向着厨房的方向看去。

“怎么有妖气?”他用略显沉闷的声音说道。

明明这里是阴阳师的宅邸,却似乎有妖怪居住的迹象,保宪对此感到十分奇怪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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